肖 峰

（原刊香港美术家联合会《美术交流》2009年第2期）

　　世纪之交，近20年来我国城市化的进程飞速发展。目前，全国有大中城市660多个，建制镇20000多个，城镇面积50000多平方公里，人口近5亿。城市建设的速度是当今全世界发展最快的国家。但从城市未来发展前景来考虑，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的角度着想，我们正面临着不少问题有待研究。简言之，这就是城市建设中的物质环境，视觉环境，生态环境，社会环境和精神环境如何有机结合，相互协调发展。这几点可以说是城市环境设计和城市建设的综合目标，特别容易为人们忽视的是“视觉环境”，本文想就此谈些个人浅见。

　　我国正处在经济飞速发展，文化空前繁荣新的历史时期。经济科技和社会发展日益趋向综合化、总体化。“我们所居住的城市就是由自然环境与人工环境所构成的一个综合体，这是人类改造自然的产物。”因此艺术与环境之间关系也变得越来越重要。环境艺术、公共艺术、城市雕塑等课题必须提高到更为重要的位置来考虑。城市环境的核心问题是要协调人、建筑、自然三者之间的关系。当然这里所指的“建筑”应广泛理解为人造环境。对于我国来说，环境的功能、物质、卫生需求已引起有关部门重视，并正在努力不断改进与完善。视觉环境、审美的要求也开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并进行了许多可喜的工作与尝试，可以说我国的环境艺术、公共艺术、城市雕塑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在建国后尤其是改革开放这20多年来，得到了令人瞩目的发展，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在“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与“建经济强市，创文化名城”的声浪中，一批新建的文化设施和作品如雨后春笋出现在华夏大地。北京、上海、大连、深圳、杭州、苏州、青岛等城市更走在全国的前列，许多国外友人也观为惊叹，形势十分喜人。但在飞速发展的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也令人担忧。

　　首先，缺乏具有高标准的城市规划。城市规则各地都有，且一些名城、要镇的规划甚至要拿到中央去审批。但一些规划往往缺乏科学性、整体性、延续性和前瞻性。因此反反复复，使城市拆了又建，建成了又拆；城市形象千篇一律，没有个性，缺乏特色；不少新任领导都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很想把自己所在的辖区搞得更好，史上留名，但往往不能从实际出发。前任和后任不连贯，只重“形象工程”，忽视“百年大计”，因而缺乏远瞻性、整体性和求实的科学精神。

　　更令人担忧的是，一些城市的管理者缺乏文化历史知识和审美素养，对历史文化采取轻率无知的态度，弃旧图新，破坏了不少应该保留的历史文化遗产，实在令人痛心。他们不了解优秀的历史文化艺术；具有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作用，“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是一种“永不复返”的精神财富。任何轻率的态度都必然酿成大患。有的地方即使有了规划，但得不到保证。长官意志、决策的随意性造成了城市建设的违规失序。

　　第二，表现在对视觉环境、环境艺术、公共艺术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认为这是一项软任务。殊不知，人类获得外界信息87%是由视觉来进行的。环境心理学称此为“景观”。它通过形体、色彩、空间，通过局部和整体、动态和静态等丰富的外部特征来获得各种局部感受和各种知觉的整体。

　　作为“环境艺术”，它是一种综合性的、全方位的、多元的群体存在，其构成因素也颇为复杂多样，是任何单体艺术所难以比拟的。环境艺术必须是自然环境与人工环境的结合。大自然景观本身就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但人们不满足于此，更需要对自然进行加工、提炼，再现自然并融入作者感情和理念的艺术品。所以人们说虽然“江山如此多娇”，但人们更需要“如画江山”的艺术品，它是表现自然美与艺术美的有机结合。这种人为的艺术作品，主要是指建筑，包括房屋、道路、桥梁、城市规划等等，此外还有与建筑共存的广场、纪念碑、园林布局、环境雕塑、绘画、工艺美术与书法篆刻。我国古代把楹联上的诗名、匾额上的题词与颂言也纳入此类。即我们当今称之为“公共艺术”的早期内涵。

　　今天对于“公共艺术”的观念，是指人们集体环境中的艺术综合体，也可以说是建筑、园林、壁画、雕塑、灯光、喷泉、音响等的综合设计的组合艺术。例如：我国公元366年始建的敦煌壁画、雕塑，公元384年始建的甘肃麦积山石窟艺术，公元460年始建的云岗石窟艺术，公元495年河南洛阳的龙门石窟艺术。这些艺术珍品具有千秋万代的永恒之美。回首我国古代的园林和塔，有许多优秀的典范。华北的塔雄壮浑厚，若燕赵壮士作易悲歌；江南的塔秀丽玲珑，如姑苏秀女演唱评弹；北方的皇家园林华彩富丽；江南私家园林素雅宁静，其实也是皇家富贵与文人风流的写照。

　　如果我们再迈步到古文明的发源地。可见到古埃及沙漠上金字塔的凝重；古希腊维纳斯女神的高贵。中世纪拜占庭教堂神秘莫测的空间；哥德式教堂高耸入云的超脱；伊斯兰教堂忧郁的沉思；文艺复兴教堂的雄浑刚健。意大利的斗兽场、古罗马市场的深沉与沧桑；梵帝冈宫殿的神圣及圣彼得大教堂、米兰大教堂的超凡脱俗；巴黎圣母院的永恒。如果我们再漫步到前苏联的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我们会看到这两座城市的英雄纪念碑。卫国战争期间，列宁格勒被包围900多天，德军投下了17万7千枚炸弹。一个300多万人口的城市，以60万人牺牲、百万人受伤的代价，忍受了人间罕见的艰难，保住了这座英雄城市，创造了人间奇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胜利，扭转了二次大战的历史，也扭转了人类的历史。今天矗立在两座城市的英雄纪念碑艺术综合体是当今公共艺术的典范，是警世和教化世人的历史教科书，同时又是沁人心脾的审美丰碑。“胜过千万次激情演讲。”

　　人们称“城市雕塑”是视觉艺术、空间艺术或环境艺术。如果说城市是“围起来的空间”，那么“城市雕塑则是展开的空间”。它占据了城市空间的主导地位，被人们称为“城市环境的画龙点睛之笔”。城市雕塑存在于整体城市环境中，存在于社会和文化的氛围中。所以人们称“城市雕塑是用青铜和石头记载的历史，是永恒的艺术”。历史上不少国家的城市雕塑往往成为一个民族的象征、一个城市的标志和一个时代精神的体现，甚至成为一个民族和城市的精神灵魂。如果这些重要性能为大家所认识理解，那我们城市文化建设的速度和质量将大大提高。

　　第三，对环境艺术、城市雕塑创作的艺术规律缺乏应有的认识，违背艺术规律的事普遍存在。一些人不理解环境艺术是“物境与人文结合的产物”，城市建设应该考虑到当地的人文条件，民族的或乡土因素，历史文脉的延续性，民情风俗乃至神话中的传说。大至整体立意、旨趣，小至环境中某个局部的片段，皆紧密关联。例如：江南水乡，本来是“青山绿水、黛瓦粉墙、小桥流水、禅院袅烟”的特色。而今天沿沪杭线一瞥，满目都是红瓦顶，房顶上的“巴黎铁塔”支架，或像是“克林姆林宫”式的“塔楼”，失去了昔日江南民居似水柔情的风韵。我们不能责怪富裕起来的农民，是我们这些艺术工作者的失职，未能及时去引导他们。又例如环艺创作的另一些规律“是局部与整体的结合”、“空间与时间的结合”、“艺术的表现与再现的结合”。如果没有周密的艺术考虑，就等于乐队失去指挥，电影没有导演一样。正因为如此，在当今城建与环艺创作中，未能对造型关系、比例关系、色彩关系、材质关系及外轮廓线等问题进行整体综合的考虑与研究。在风格上不能正确处理“东方与西方、古典与现代、审美与功能的结合”，也产生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平庸之作，例如杭州湖滨的城雕《美人凤》，问题是构思不深，形象不美。大家知道美术欣赏的特点是它的直观性。它要求作品能塑造出具体、可感、鲜明、生动、能唤起人们感情联想和共鸣的形象。“西子”姑娘本应是集江南美女为一体的典范。而现在给予人们的印象却是一个紧张、锁眉、貌不惊人的一般女子形象。败坏了人们对“西子”姑娘的美好联想，十分可惜。这就说明我们只有深刻地把握信这些规律性的东西，才能创造出完美的无愧于时代的环境艺术，真正使城市雕塑成为“凝固的音乐”、“石头写的书”、或“青铜铸造的抒情诗”。

　　第四，在组织城市建设规划，建筑设计和城市雕塑创作的过程中，缺乏“精品”意识和规范的管理。急于求成、赶时间、赶任务、形成粗制滥造。例如工作周期，一座户外大型雕塑，根据不同的体量、材质，需要一个起码的工作周期，无法以主观意志改变它。但现在一些地方的领导，急于“形象工程”，经常下令××节日前完成，恨不得几十天，几个月就能立起一座雕塑来。难怪在许多城市会出现构思与制作皆十分粗谷的作品，非但起不了美化环境的作用，甚至在污染环境。

　　此外，在建筑行业中盛行的许多不正之风，也深深地蔓延到城雕艺术的领域里。真正的行家接不到任务，许多人以行贿拉关系等恶劣手段从中牟利。一些艺术家只能一味听命于“甲方”的摆布，忍受中间人（称之为“艺术倒爷”）的盘剥。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谈得上艺术上的探索与追求，艺术个性的发挥？人们一直在呼吁，重大的项目要及时规划，公开、公平、公正地投标，不要赶时间。这些呼声往往无济于事。因为你不干，你抵制，马上会有另外的人去接任务，哪怕他是一窍不通的二道贩子——经纪人。他们以“回扣”、“礼物”开路，接到任务，转手承包，层层转包，使得那些城乡“制作游击队”工作作坊，成墟成市地推出“城雕”。他们以翻画册抄袭为能事，泱泱大国以抄袭外国为能事，岂不贻笑大方！有些地方还相互攀比，以大、高、快为追求（即尺寸大、高投资、速度快）。前段时间，报刊上争论的准备花二亿元建造的“东方女神”是否算作一例？值得研究。（详见《美术报》）

　　作为各级环境艺术与城雕的决策者，应该总结经验，尽快健全各级环艺、城雕的指导机构。要慎重立项，严格审查，量力投入，尊重科学，尊重艺术规律，长远布局与规划才能使环艺与城雕事业健康发展。有关职能部门更应该严格把关，健全各种工程立项与制作人资格的审批制度，秉公检查工程质量和艺术水平，杜绝营私舞弊，回扣行贿等不正之风，使之健康发展。以上种种情况，听起来颇为吓人，但毕竟不是我们事业的主流，只要我们认真对待，情况会大大改观。我们的城市建设、环境艺术、公共艺术、城市雕塑一定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让我们的城市，能创造出代表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无愧于我们伟大时代的传世佳作来！